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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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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昭文之變時, 除陸景淵之外的所有皇子都應該不被盡數斬殺了才對,更別說陸景淩還被陸景淵和趙澤風額外關照了一番,按理說他根本不可能活著。

但……如今這人卻活生生地站在了謝樽面前。

雖然意外, 但這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謝樽很快鎮靜下來, 緩緩放開了手。

“你我多年未見,不請我喝一杯嗎?”陸景淩聲音嘶啞,如簡陋陳舊的竹笛, 發出的聲音難聽到令人幾欲皺眉, 全然聽不出少年時的清越。

他緩緩走到謝樽面前, 垂眸看向了謝樽杯中的淺褐色酒液:“上好的青梅露,我已經有許多年沒喝過這樣的東西了。”

謝樽聞言嗤笑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他將青梅露拿遠了些, 好像怕它沾染了什麽臟東西一般:

“若我記的沒錯,你我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吧?還是說懷王殿下被大火燒壞了腦袋?”

謝樽看出了陸景淩身上那些可怖的疤痕來源於大火, 那疤痕甚至延伸到了衣領下看不見的地方, 想必他身上也不會比臉好到哪去。

但這和謝樽有什麽關系?這火沒把陸景淩燒死真是老天無眼。

“王上當真求賢若渴。”謝樽沒再看他,淡淡地嘲諷了完顏晝一句。

“謬讚謬讚。”完顏晝依舊笑著, 那雙琉璃般的眸子始終落在謝樽身上,看上去充滿了侵略感, “不必如此劍拔弩張吧?不過是些陳年舊事罷了。”

“從前你手上沾了不少十六部戰士的血, 身邊亦有不少同袍死於彎刀之下。”

“但如今不也坐在此處與我等共飲?放輕松些吧。”

謝樽回望過去,神色冷淡:“這一套對我不管用。”

“冤有頭債有主,必蘭真已死, 蘭氏也已泯滅,我與他們的仇怨早已一筆勾銷, 百姓無辜,我不會遷怒旁人。”

“但我與這位的仇尚且未報。”謝樽仰頭看向陸景淩,下一刻腰間用來切肉的短匕便已搭在了陸景淩的脖頸之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兩人相對而立,陸景淩好像什麽也沒感覺到一樣,一動不動地任由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

謝樽的動作迅疾如電,沒人看清,變故倏然襲來,周圍的歌舞聲停下,北境的衛兵對視一眼立刻執刀圍了上來,而謝樽帶來的親兵也不甘示弱,緊隨其後把所有人都圍在了中間。

“開個玩笑罷了。”謝樽淡淡收回手,將沾了血的匕首甩在了地上,“王上給了我這麽大的驚喜,不過禮尚往來而已。”

周圍陷入一陣長久的沈默,完顏晝目光中沒有半分不耐,其中的情緒反而變得更加熱烈欣喜,他驟然大笑幾聲,揮手讓眾人都退了下去。

“都放尊重些,怎可如此對來使不敬?實在是傷了和氣,都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

隨著他的命令,歌舞聲再次稀稀落落地響了起來,完顏明洸改了曲調又調整了片刻才讓眾人恢覆正常。

“不過本王還是要提醒一句,微雲如今為北境鞠躬盡瘁,受北境庇護,還請你給本王個面子。”

“王上言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如今他可以不動陸景淩,但他且在此靜候,若此人再敢有什麽動作,就別怪他翻臉無情了。

那日的慶典結束後,第二天一早完顏晝便帶著人馬趕回了上京,而謝樽等人則是又慢悠悠地走了半個多月,直到立秋前三天才終於在安車骨河畔看到了上京的影子。

這片廣袤的土地曾是十六部先民的發源地,如今是他們心中不可侵犯的聖地,平原、丘陵、林木與河流在此綿延,哺育著眾多生靈。

這裏和長安有幾分相似,卻少了些繁華,多了些質樸,漫游其中別有一番風味,但謝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座新生的城市,便被直接拉進了王宮。

“……”謝樽站在王宮門前與完顏明洸對峙,就是不肯邁入一步,“使臣入宮居住不合禮制,本侯居住在宮外驛館府邸即可。”

完顏明洸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抱手道:“南朝的禮制可管不到十六部,你也用不著如此排斥嘛,宮殿都收拾好了,據說比起你的侯府也不遑多讓呢。”

像是知道謝樽要說什麽一樣,完顏明洸率先開口:“你的宮殿設在外庭而非內宮,這可算不得辱沒,也沒把你當尋常女子拘束。”

“有區別嗎?”古往今來直接住進王宮的外臣皆為佞幸之流,若他今日真住了進去,他不敢想自己在兩國的史書上留下怎樣的一筆。

他並非不能接受這種汙點,只是一想到是自己會和完顏晝因為這種事出現在同一頁史書上,他就壓不住想扇人的手,若是換一個人倒也不是不行,但是那個人從不會讓他淪落到這種地步。

這一次謝樽的神色徹底冷了下去,若說剛剛知曉完顏晝那點所謂的愛慕之情時,他只是略感詫異與不適,那麽到了如今這種不適已經上升成了厭惡。

對方看他的眼神確實有著顯而易見的欣賞與喜愛,但卻太過輕浮露骨,夾雜著清晰可見的算計,還有一種令人不適的,從上而下的俯視與志在必得。

他有點高估自己的忍耐力了,他真的很想給完顏晝來上一巴掌。

猶記當年完顏晝雖然算不上討喜,但也算是個沈靜持重,鋒芒內斂的角色,想來還與陸景淵有幾分相似,怎麽如今變成這副模樣了?

謝樽壓抑著心底的怒意,懶得跟他們理論,拂袖便帶著身後一眾因為這事義憤填膺的隨行者離開了,他沒有去城中尋找驛站,而是直接出城尋了個風景頗好的地方紮營。

看著謝樽離開的背影,完顏明洸撇了撇嘴,心情頗好地哼著小曲,轉身向王宮走去。

“王上如此行事必然適得其反,謝樽再如何不拘禮法也是世家出身,王上若真於他有意,便不可如此輕浮。”金碧輝煌的寢殿中,陸景淩坐在下首無語道,

“不知究竟是誰給王上出的主意?”實在是離譜,謝樽現在怕是恨不得把完顏晝活剮了吧?

“本公主出的主意,你想如何?”完顏明洸大步跨入寢殿,揮手讓侍從們都退了下去,“你們南朝人就是扭捏,要本公主說,喜歡便直接強搶回來就是了,哪有那麽多彎彎繞繞好說。”

“哎,今日皇兄應該親自去的,直接將人擄進宮來也算是一段佳話。”如果王兄你能打得過的話。

陸景淩看著一臉理所當然的完顏明洸,臉色可謂五彩紛呈。有時候他真不知道這位公主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但他來到十六部可不是幫完顏晝追男人處理家務事的,這件事他們兄妹兩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公主殿下高見。”

“好了好了,此事容後再議吧。”完顏晝頭疼地揉著腦袋,一時間不知道到底該聽哪邊的,這種事他真的不太在行,他長那麽大沒追過人,只搶過人。

完顏晝眼中的覆雜情緒一一退去,他看向陸景淩,一雙淺眸淩厲如鷹隼:“烏蘭圖雅怎麽說。”

“一切按部就班。”陸景淩說道,“這三年時間王上只需事農耕,修兵甲,待到時機成熟揮師南下,直取幽冀二州即可。”

“北境如今大勢已成,再無隱憂,王上盡可放心。”

北境這塊土地上生活著太多部族,自彼此之間征伐不斷,統一的時間可謂是屈指可數。

不過近百年來,北境統一的趨勢已然日漸明顯,而到了如今,北境東西三十六部已經分別在烏蘭圖雅和完顏晝手中實現了徹底的統一,並且快速發展。

三年前,北境西二十部建立皇權,烏蘭圖雅這位天命神女終於坐上了她夢寐以求的位置,她自封為神啟皇帝,廢除四部共治的傳統,以神之名統禦一切權力,將二十部徹底變為了手中所向披靡的兵鋒。

同樣是三年前,東十六部歷史上屢次掀起反旗謀奪王權的第一部族蘭氏被徹底滅族,完顏晝定都上京,重新劃分土地,分割權力,使十六部部族觀念日漸淡薄,開始有了國家的雛形。

而且這些年來天佑北境,這片土地春夏雨水豐沛,秋冬也遠遠不像從前那樣風雪肆虐,國富民強已成必然。

與此相對的是……虞朝的邊防已然日薄西山。

陸擎洲為邊將篡權得位,自他登基那日起便註定了虞朝的將領會備受打壓。

事實也確實如此。

東方的幽冀二州自六年前起便兵權三分,徹底沈寂下去。其中最重要的兩位守將皆被調回京城拱衛京師,鐵騎玄焰不知何時成為了陸擎洲革除內亂的工具,從關內鐵壁淪為皇帝鷹犬,日漸式微。

連陸擎洲直屬的舊地幽冀都是如此,西方的安西與武威自是不必多言。

細細數來,虞朝北方的防線已然千瘡百孔,一觸即潰。

“二位的皇圖霸業……已然近在眼前。”陸景淩沙啞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蠱惑,讓人忍不住墮入其中。

“那你呢,烏蘭圖雅許諾了你什麽?”完顏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緩緩問道。

昭文之變時,陸景淩得烏蘭圖雅出手救下,自此遠赴北境。而後不過兩年,這位虞朝的皇子便被送到了完顏晝身邊,輔佐他肅清十六部。

所以事實上陸景淩的主子是烏蘭圖雅,而非他完顏晝。

聞言,陸景淩發出“嗬嗬”的詭異笑聲,殘破的身體如同冬日枯死的樹,幾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生氣。

“我要陸家所有人,與我共赴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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